披戴鬼面，我即死神！聊聊遊戲裡鬼怪面具的意義

在各種遊戲中，面具，往往是一個不可忽視的元素。有時，一個重要的、極富價值的面具就是主角們冒險的主因，就像《古墓奇兵2：黃金面具》中勞拉為此曆經幸苦，而有時，面具又是遊戲劇情不可忽視的一部分，他背後神秘未知的故事是我們解開劇情謎題的重要一環，就像《上古卷軸5》中我們集齊龍祭祀的面具，才能解開關於龍的故事。

圖坦卡門黃金面具

      面具這個從遠古時代就代表了宗教和神秘的裝束，直到遊戲裡依舊極具探索的意義，那我們就來看看，遊戲裡的“面具”到底是一種怎樣的存在，又是如何在諸多遊戲作品中呈現的他的面貌呢？

艾爾登法環魔法師面具：神話與戲劇

      《艾爾登法環》中關於面具的道具、裝備其實是很多樣的。褪色者們剛進入寧姆格福就會看到一個頭戴白色面具的NPC給我們發布任務，做完任務之後也會獲得一個白色的面具，除此之外，還能遇到一個戴著黃金面具的長者，他亦是的後期劇情發揮巨大的作用的人物，而我們今天來談的主要是褪色者的魔法老師——瑟廉那雕塑一般的大面具(頭罩)。

輝石頭罩

      遊戲裡大面具（頭罩）的靈感來源很大可能是古希臘戲劇。面具是在古希臘戲劇中被頻繁使用的一個道具，這些面具根據戲劇的不同性質，被分為了悲劇面具和喜劇面具。

       酒神狄奧尼索斯的面具

       這些面具最大的特點就是體積巨大，要比人臉大上個好幾圈，再加上對須發茂盛的突出描繪，佩戴了之後總有十分誇張的感覺。古希臘戲劇裡佩戴了這些面具的人通常會被用來代表諸神、魔鬼、巫女等角色，即擁有力量（魔法）的非常人。在遊戲裡，魔法師們的面具（頭罩）是來自先賢們的雕像，而希臘面具亦是從雕像慢慢演化而來的。這樣來看，《艾爾登法環》中這些魔法師們，被設計成佩戴這些滑稽的大面具就可以理解了。

       在公元前6世紀的宗教劇中，面具被古希臘人大量使用。當然這些大面具不止是象征意義，它同樣也具有實用價值。首先，這些面具都具有非常鮮明的特點，這就能讓觀眾迅速記住角色;其次，當時能參演宗教劇的演員很少，數量龐大的面具就能實現一人分飾多角的需求;第三，觀看宗教劇的觀眾很多，古希臘的劇場也十分龐大，在沒有大螢幕投影的時代，巨大誇張的面具才能照顧到各個地方的觀眾。 古希臘人不僅僅會在戲劇中使用面具，在戰鬥時武士也會佩戴面具。一方面是因為歐洲人大多數相信面具有抵擋外界不好的東西，保護自身的作用;另一方面是為了讓敵人感受到壓力，後來這樣的面具就演變成了防禦用的頭盔。

            （編輯部的同學總能發現一些奇奇怪怪的圖）

      關於宮崎英高為什麽在《艾爾登法環》裡採用這種造型奇特的面具，除了西幻的風格以及千絲萬縷的神話體系的聯繫，還存在著一個奇怪的聯想。尼採在《悲劇的誕生》中寫道：“希臘悲劇在其最古老的形態中僅僅以酒神的受苦為題材，而長時期內惟一登場的舞台主角就是酒神……在歐裡庇得斯之前，酒神一直是悲劇的主角，相反，希臘舞台上一切著名的角色普羅米修斯、俄狄浦斯等等，都只是這位最初主角酒神的面具。”玩家們眾所周知的一件事，“魂”系列遊戲的真諦就是兩個字：“受苦”。這一波，大概是宮崎英高在遙遠的神話故事裡發掘到了我們受苦人的悲傷聯繫（怪不得魔法學院戴面具的老師對褪色者這麽好，原來是受苦人互幫互助），並把它靈活運用到遊戲設定裡。

幽靈線：東京般若鬼面具：傳統與現代

       相較於《艾爾登法環》裡掩藏較深的面具故事，《幽靈線：東京》就很直接地把般若鬼面具當作一個重要的劇情元素來展現。遊戲的製作人木村雅人在採訪裡這樣說道：“雖然生活在被先進技術包圍的城市，但我覺得這個城市一直保持著它古老的傳統。我小時候，父母和祖父母經常把自然的重要性和特徵比作妖怪來教導我。河和池塘旁邊不能去，“有河童出沒”哦。大風天要穿長袖，以免被風割傷，“因為有鐮鼬在飛”……”

       遊戲展現的是一個傳統與現代交融共存世界，那勢必有水火不容的角落——以日本傳統能樂藝術中的怨靈面「般若」形象出現的蒙面男子應該是本遊戲最大的Boss，他一出現就對現代社會帶來了巨大衝擊。我們對於這種頭上長角、獠牙外翻、面部扭曲的“般若”鬼面具，應該並不陌生。它在很多作品裡都被當作大反派，我們最熟悉的還可能是童年經典《成龍曆險記》裡的鬼影將軍們。

（龍叔救我）

       能樂（能面）是獨有的一種舞台藝術，是佩戴面具演出的一種古典歌舞劇,日本的能樂已有600年歷史。能樂的共同之處是展現人與鬼神的對話。為情愛所困、抑鬱而終的女孩，受到詛咒變成蛇身的少婦，在戰爭中捐軀武士的亡靈，還有獅子神、菊花神等諸多鬼神，都是能樂的主角。因此，能樂又被稱為“幽玄的藝術”。

       與希臘大面具相反，能面中的面具一般都會比人臉小上一圈，更加深了能樂的朦朧和異樣。

       能面中包含很多類型的面具，般若面具是其中比較特別的一種，它的名稱的由來有以下三種說法。1、此面是由叫般若坊的人製作。2、怨女之靈聽到般若頌經之聲後有頓悟之意。3、般若在梵語中是智慧的意思。此面是借助佛的智慧創作的。面為肉色，頭上有兩隻角，上眼瞼突出，眼白部鑲滿金屬，巨口獠牙。很難想像這樣的形象是一個女性，日本能樂師馬野正基曾經調侃過般若的來歷——女人發起怒來就是鬼啊！

       這樣的玩笑話意在活躍氣氛，但是也點出了般若面具的原型——被嫉妒和仇恨所籠罩的女性。因此，從結構上來說，般若面具的形象是建立在女性形象之上的。口中上下各長出兩枚獠牙，頭上也長出象征著鬼形象的雙角——這邊是般若。但隨著鬼面的概念被大眾熟知，般若面具中憤怒、仇恨的情緒表達被放大，面具漸漸成了一種抒發憤怒情緒的媒介，女性這個原始的意象已經被忽視了。

    《陰陽師》中般若的設定模糊了性別的概念，同時也對人類抱有極強的恨意。

      回過頭看《幽靈線：東京》，遊戲裡的反派戴上了面色猙獰的般若，也許就是表達了一種人類無底線破壞傳統的憤怒。

荒野大鏢客與頭骨面具：山羊和惡魔

       在荒野大鏢客中，我們可以找到四種不同的頭骨面具。其中，山羊頭骨面具是最詭異特別的一個。

       走到草莓鎮的左邊，也就是地圖的最左邊緣的樹林裡，我們會發現一個小型祭祀場地，場地中間豎著的木棍上掛著一具屍體，屍體的臉上佩戴著的就是遊戲的稀有道具——異教徒頭骨面具。

      這種長著長角、眼眶空洞的山羊頭骨在歐美的傳說故事裡往往會和惡魔、異教徒扯上關係，在比如美劇《美國恐怖故事》的山羊怪物，西幻背景的遊戲《黑暗之魂1》裡也有個經典的山羊惡魔Boss。而在雨果的名著《巴黎聖母院》中，吉卜賽女郎被視為女巫的一個重要“證據”就是她帶著一頭山羊招搖過市。

《黑暗之魂》山羊惡魔

       把山羊和惡魔直接聯繫起來的這種意象可以追溯到一副叫做《安息日之羊（the Sabbatic Goat）》的插畫，又名巴弗滅（Baphomet，或者是 “巴風特”），最早是出現在利維1854到1856年的兩卷著作《高級魔法的教條和儀式》（Dogme et Rituel de la Haute Magie）中。而在這之前，基督教史和西方神話史上山羊與惡魔產生的聯繫並不多，山羊頭惡魔真正意義上被人們知曉正是源於利維的這幅插圖。

       而巴弗滅在更早些的時候並不是山羊的形象。

     《刺客教條》系列裡的頭號大反派——聖殿騎士團，它在歷史上的原型就是巴弗滅的信徒之一。但早在1119年的成立的聖殿騎士團對於這個惡魔的形象沒有一致的看法，對它的描述是多種多樣的：

       有的是有三張臉的頭的形象，有的只有一張臉，有的有頭骨。這時的巴弗滅還沒有固化成那個可怖的山羊頭，但顯然它的形象從早先就帶有些許詭異的氣息。騎士團的人稱它為巴弗滅或馬哈米特，有時它是神，是使樹木開花、植物生長的創世神;有時有惡魔伴隨或頂替它，向它祈求可以獲得財富....

       此外山羊的形象還與魅魔的關係很深，很多遊戲裡魅魔的形象就會帶有山羊標誌性的羊角，例如《巫師》系列作品裡的女魅魔就長著山羊角，雖然女夜魔生性和平，但也不要被它們的甜美外表所騙。（但魅魔與山羊面具的聯繫不多，我們就不過多展開了）

《巫師》魅魔

一些魅魔設定圖

刺客教條與鳥嘴面具：治愈和死亡

      相比聖殿騎士團，《刺客教條》中更讓人記憶深刻的其實是戴著鳥嘴面具的醫生。在《刺客教條2》第一次出現這種頭頂戴著厚厚的黑帽，戴上巨鳥嘴般的面具，戴著黑色手套還拿著原始的針筒的“勾嘴大夫”或者“鳥嘴醫生”形象。

       這樣詭異甚至可以說是可怕的造型一度讓玩家以為這是某個邪惡的Boss，想起我第一次看見他就上去報以老拳，直到他對我說：don't be shy,tell me your sick.i can heal sick and wound（不要害羞，告訴我你的病，我可以治愈病傷）…. 其實醫生（也不全都有鳥嘴）在《刺客教條》在的地圖會以十字標誌顯示其位置，就算造型再詭異，我們也可以去放心地選擇信任他，畢竟在混亂的中世紀能堅持當救死扶傷的醫生的人也不多了…（我能說是相信遊戲機制嗎）。

       在《Crowsworn》這款銀河惡魔城風格的暗黑動作遊戲中，鳥嘴醫生就化身雙槍“正義使者”，獨闖惡魔城，調查被詛咒的王國消亡的真相

       說起來，“鳥嘴醫生”這個形象甚至比前文提到的“山羊頭惡魔”還要流傳地更廣，在各種文藝作品裡也是熟人常客了，“鳥嘴醫生”不論是作為它原有的意義“醫生”還是後來衍生出來的“死神”都經常見於電影、遊戲裡。早在1995年電影《亂世情緣》中，小羅伯特·唐尼飾演的醫生於1665年倫敦大瘟疫期間戴著鳥嘴面具去照顧病人。

      至於這種面具的起源，有一個現在比較認可的說法是，鳥嘴面具起源與17世紀，由一名叫查爾斯·德·羅姆（Charles de Lorme）的法國醫生發明，他將棉花、香料（就像圖上那樣）等填充物塞入一個面具的口鼻位置，充當防毒面具，來醫療染上“黑死病”的病人。歷史上歐洲發生了三次大型“黑死病”，鳥嘴醫生是在第二次“黑死病”(歷史上最慘的一回)蔓延時出現，也就是1656年，這次黑死病首先在意大利爆發性增長，之後讓歐洲人口數量出現了毀滅性削減——尤其是對醫生這一群體，不少醫生因為缺乏有效的防護措施而死亡。為了盡可能保護醫生，法國國王禦醫查爾斯組裝了一套防護服。該防護服主體由摩洛哥式長袍、特製面具、皮靴、皮手套、一根手杖組成，另外，由於是公職人員(醫生)，要戴帽子。

      而因為常常和疫病打交道，“鳥嘴醫生”免不了見到死亡。加之奇異的裝束，慢慢就有人把他們和魔鬼/死神聯繫起來。在1656 年一個德國印刷商保羅·弗斯特出版了一副針對醫生的諷刺作品，這幅題為《來自羅馬的鳥嘴醫生》的作品中，醫生的指甲變得尖銳細長，，手杖頂端還出現了象征「時光飛逝」的沙漏（想想醫生對你說：你的時間不多了），背景裡還有鳥嘴裝扮的醫生在驅趕落荒而逃的人們。

      版畫最下還寫有諷刺的文字，大意是許多人相信醫生被黑魔鬼蠱惑，錢包是地獄靈魂是金子巴拉巴拉…於是鳥嘴面具和死神就逐漸在大眾眼裡畫上了等號。所以現代作品裡很多鳥嘴面具的出現很多時候代表了死亡，比如遊戲裡典型的《鬥陣特攻》死神角色，他的死影鐵鴉皮膚就是標準的鳥嘴死神。烏鴉和死亡放在一起，充分詮釋了死神的名號。

       類似的還有魔獸世界術士套裝T8，被黑死病折磨而死的醫生形象。加上大鐮刀也是死神的標誌物之一（有機會說說這個大鐮刀），術士身上的死神直視感呼之欲出。

       血源詛咒中的烏鴉套裝，這套服裝很也有散布死亡的感覺。

青蛇與白狐面具：好看就夠了

看了這麽多醜陋的、恐怖的面具，觀眾朋友們可能很生氣，TMD就沒有好看一點的？其實我們在遊戲、動漫裡會經常看到一種白狐面具，白面紅耳，就很符合我們的審美，而且這樣的面具往往是和俊男美女一起出現，像是《青蛇：緣起》裡的寶青坊主。

原神裡的白狐面具

      這和日本民間的一個典故有關。傳說狐狸出嫁就選在晴天下雨的日子，以後就習慣把晴天下雨的景象叫做狐狸出嫁：狐の嫁入り。每年11月，日本山口縣下鬆市，都會舉辦盛大的 “稲穂祭”，其中最有特色的，是被稱為“狐狸出嫁”的遊行隊列。新郎和新娘會戴著“狐面”，在人群夾道歡迎中前進。

       在遊戲《妖怪手表》中就有一個“狐狸出嫁”的小事件。

       在日本文化傳說中，狐狸是一種登場頻率特別高的、充滿靈性的生物（比如九尾狐玉藻前）。而白狐則是稻荷神身邊的神使，稻荷神顧名思義，就是保護稻子的農業之神，日本人對米飯的情節比中國人還要重一點，這從他們吃飯前要說一堆致敬的話就能看出來，而狐狸據說會抓老鼠，是保護糧食的，於是勞動人民很容易把狐狸就和稻荷神聯繫在一起。（那為什麽不是貓呢？後來查了查資料，才了解到日本本土早先是沒有貓的，能抓老鼠的也就是狐狸還有一種“豹貓”，後來直到了8世紀的奈良時代，貓才作為一種「貴重的動物」，從東土大唐進口到了日本。）

因為這樣的美好寓意，白狐在遊戲或者其他作品裡就很少是奇怪恐怖的惡魔形象了，比如《螢火蟲之森》裡就是一個笑眯眯的小白狐，我們也不用看到另一個齜牙咧嘴的面具了。

      其實遊戲裡那些面具故事還有很多，有誰能說一說其他的故事呢？

來源：遊俠網